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閑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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閑談

只是後來兒子們長大,家中一下子有了三根頂梁柱,她不必那麽拼,安安穩穩過日子,時間一長,心境平和,沒了爭強的心思,加之年輕時候太拼落下病根,又經逢亂世,明白自己這把老骨頭不管用了,偶爾拿拿主意就好,家還得年輕人去撐。

她想得明白,卻頂不住家中突變,而三個兒媳中就有兩個立不住,最終還得小孫女幫頂著。

“陳草兒你出來。”

方老太氣喘籲籲,站著罵了一會兒便雙腿乏累倚靠在墻上,四周已經有好些鄉親圍過來,議論紛紛。

“鄉親們,我們家來楊柳村已經整整三年了,這三年來我們能過安穩日子還多虧了大家的幫襯,婆子我心裏暖,也時常叮囑家中孩子們要感恩,鄰裏鄉親的,能力範圍內能幫就幫。”

“遠的不說,我們跟大柱家就隔了一堵墻,兩家有啥事都能知曉,她陳草兒犯蠢挨打時,我們哪次不是好心好意拉架勸架,還有她家二狗偷東西被人打斷腿那次,也是我們家借錢給孩子治病,自認為沒有哪裏對不住她,可她呢?”

方老太裝出一副傷透心的模樣,連連拍大腿,一頓輸出占據上風。

到底多活了幾十年,她深知話傳話的厲害,繼續哭訴道:“她竟沒臉沒皮欺上門,張嘴閉嘴就編排我家姑娘,哎喲,多歹毒的心思啊,我家還有客人在,這不是讓人笑話嗎?姑娘家的名聲多重要啊!”

周嬸:……

莫大山:……

作為“客人”,莫大山嬸侄倆確實不好插手,只能在旁人看向他們時,尷尬地笑笑,然後繼續觀望。

陳嫂子那張嘴平日裏沒少得罪人,這會兒日頭漸盛,得空的鄉親們都圍過來看熱鬧,七嘴八舌地議論,還有些人附和方老太的話開始訴說對陳嫂子的不滿,人群將陳嫂子家門口圍的水洩不通。

外頭說什麽她在裏面其實都聽見了,既心慌又氣憤,卻什麽也不敢做,只能暗戳戳在心裏埋怨方老太小題大做,將一件小事鬧得人盡皆知,害她丟了好大一個臉。

如此不知過了多久,外頭的聲音才漸漸小了,她瞧見莫大山走到方老太跟前,嘀嘀咕咕說了好一會兒話,也不知道在說啥。

她從門縫裏偷偷觀察,看得不是很真切,卻見圍在門口的人因為莫大山幾句話都好脾氣的走了,詫異之餘,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。

莫大山並不想摻和這等婆婆媽媽的爭鬥,他堂堂八尺好男兒,當頂天立地,再不濟也是一家頂梁柱,應該把時間和精力放在掙錢養家糊口才對,管兩個婦人的爭吵算啥?

可是來方家一趟,那位水靈靈的大姑娘他相中了呀!

而且老祖母跟陳嫂子爭吵的導火索也有他一份,若是置身事外,難免不妥。

莫大山很糾結,目光發散卻又好似定格在一個位置上,劍眉微微凝起,明顯是走神了。

加入吧!名不正言不順。

置身事外不幫襯又覺得不對,不分敵我,婚事百分百得黃。

周嬸全程看戲,笑容就沒下來過,若非要顧及形象給莫大山說親,她都想抓把瓜子蹲旁邊嗑了。

哦,對了,傻小子呢?

她突然意識到剛剛看戲太上頭,竟然忘記了那小子,多好的機會啊!那小子也不知道把握住,真是想少操心都不行。

“傻小子,發什麽楞?”

周嬸悄悄走到莫大山身邊,用肩膀撞一下他的手臂,繼續道:“傻不傻,這送上門的機會你不好好把握,躲這裏做什麽,白瞎一副好身板,連唬人都不懂。”

“我正想過去呢!”

莫大山試圖解釋,可周嬸壓根不信他,當即便反駁道:“我還不知道你?別嘴硬了。”

“光杵在這能娶到媳婦?看熱鬧能讓方家嬸子瞧上你?”周嬸刻意壓低了聲音,嫌棄道:“你若是沒相中咱們就回去,不浪費功夫,若是相中了,就機靈些,師傅領進門,學得好不好還得看自個,咱們媒人這一行也是這個理,明白麽?”

“好像明白了。”莫大山撓撓頭,憨笑回道。

現在的時辰也不早了,豬欄裏被寄予厚望的幾十頭豬正等著餵食,妹妹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。

他莫大山的執行力一向很強,思及此不再多想,大步走向倚靠在墻邊的方老太,很自覺就將自己擺在方家孫女婿的位置上,加之對是非不分的陳嫂子很不滿,話裏話外都是對方老太的偏袒,經過半刻鐘的努力,總算將人哄回院子裏。

鄉親們見沒熱鬧可看,也三三兩兩結隊回家了。

只是村子不大,農忙時大家過沒時間理這種事,鬧一下就過去了。

偏偏現在還沒到莊稼收成時,散工也沒多少可以打,鄉親們有大把的時間卻沒什麽打發時間的樂子。

這不,八卦一出,他們自然得充分發揮它的作用,津津樂道十天半個月必不可少,並且在往後的歲月裏沒準還會被人反反覆覆翻出來說笑,這對於常犯口舌的陳嫂子而言無疑是最要命的。

往日她到處說別人閑話,遇到不服氣的人就會拿大柱打她的事堵她的嘴,久而久之,她的臉皮越來越厚,也不再在意這事,甚至能在別人提起時與其大吵幾個回合,說什麽也要強占一頭。

可是今日她“出戰”受挫,多了一項不利於自己的談資,面子裏子都輸光了,直接成了全村的笑話。

陳嫂子實在接受不了,卻又無可奈何,為了不聽旁人議論自己,她難得消停,楞是龜縮在家近十日,躲了好一陣,也因此被家中的不孝兒嘲笑。

母不慈子不孝,家裏每天雞飛狗跳,看著就鬧心,最後連大柱也放棄了對妻兒的管束,在城裏找了份長期工,半個月才回家一次。

……

盛夏時節,日頭通常在巳時初之後開始變得灼熱,照在人身上,沒一會兒皮膚就會傳來火辣之感。

方家庭院內,四下無風,黃綠相間的枇杷樹靜謐不動,如同守護家園的衛士,兢兢業業地眺望遠方動靜,與此同時,還不忘伸展枝葉,為主家提供一處納涼地。

樹底下擺放著一張方桌,設了四五個矮凳,平時供方家人乘涼閑聊,有時候一家人也會在這裏吃飯。

“這是在鎮上甜糕坊買的米糕和棗糕,可甜可好吃了,周嬸說你們小姑娘應該都愛吃,你快嘗嘗。”

“嗯,謝謝。”

看著被推到眼前的一碟子糕點,方柔並沒有什麽食欲。

天氣熱,方才還因為陳嫂子氣了一遭,心情大打折扣,不太想理會眼前人。

可是長輩們都在廚房忙活,年紀小的又跑出去玩了,作為主家,她不能丟下客人自己溜走,那樣就太沒有禮貌了。

再說了,傻大個是來跟她相看的,瞧著祖母也滿意,她說什麽也得周全雙方體面,免得被外人看笑話。

至於婚事能不能成,還得看傻大個的誠意,單論相貌他比其他人順眼,會賺錢,還有本事從戰場死人堆裏活下來,可靠程度自不必說,或許可以試一試。

“米糕香,棗糕甜,嘿嘿……”

此時院子裏就只剩下方柔與莫大山,方柔沒說話,莫大山的憨笑聲便顯得突兀起來。

他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一點,尷尬地斂起笑容正了正神色,小心翼翼地觀察方柔的臉色,好幾次試圖找話題,都沒有成功。

一個愛搭不理,另一個則努力找話題,想要緩和尷尬的氣氛,遠遠瞧著,二人之間竟有種詭異的和諧。

不過,那種感覺也僅限於不知內情的人,好比廚房內的一眾長輩,她們在廚房內聽不見對話內容,看到兩人隔桌而坐,瞧著很登對模樣,配合心中的想象,只覺兩個小輩周身都縈繞著甜蜜粉色,不由激動萬分,都覺得這門親妥了。

“你不喜歡吃嗎?”莫大山煩躁地撓撓頭,桌子矮,凳子也矮,窩著有點難受,但是他依舊放柔了聲音,耐著性子道:“那你喜歡吃什麽?或者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可以跟我說,下次我上街給你帶。”

他鮮少接觸女子,也不了解方柔,見她不為所動,看不都看那盤糕點,猜測她是不愛吃這些。

“你不必有壓力,親事成不成無妨,你就當多交一個朋友,我年長你四歲,一聲哥還是擔得起的,哥哥照顧妹妹天經地義。”

莫大山一邊說出自己的看法,一邊觀察方柔的神色變化,見她擡眼時目露一瞬間的詫異便指自己這話說對了,頓時松了一口氣,心緒也越發活絡起來。

“我家裏爹娘都不在了,只有個妹妹,或許跟你能聊的來,至於其他親朋,早在我回來發現他們不管我年幼妹妹時,我就跟她們斷幹凈了,如今正經親人我只認周嬸一家。”

“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?”

方柔眼簾低垂,刻意避開了莫大山灼灼的目光,暗惱他孟浪,初次見面也不知道收斂些。

“既然是相看,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將家中情況原原本本告訴你,咱家是正經人家,不做那等下作事,能成最好,嘿嘿……”

莫大山一想到這種可能,就忍不住笑出聲,隨即意識到不妥,趕忙閉嘴,收斂了不合時宜地笑容,訕訕解釋:“我就是打個比方,你別介意。”

“就算沒緣分成為一家人也沒事,兩家相隔不遠,咱們往後當親戚一般常走動,村裏人樸實,但是也有不少狗眼看人低,吃軟怕硬的,多個朋友多一條路,別人也不敢隨意欺負了,方妹妹,你說是不是這個理。”

“我是個粗人,不懂那些文鄒鄒的哄人話,但是我身體好,一把子力氣,養活你和妹妹不成問題,吃香的喝辣的恐怕還做不到,但是我保證肉類決不會少了你們的,你……”

“停!”

方柔擡手制止,臉頰在她無意識間染上了淡淡的緋紅。

她別過臉刻意避開了莫大山灼熱的目光,假裝不在意地說道:“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麽,八字還沒一撇呢,要說也該跟長輩們說去,我才不聽哩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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